「路亞晨!」

第二天傍晚,我一踏進光年,就看到來勢洶洶的耀光,踏著飛快的小碎步向我衝來。

「幹嘛?」我嚇得待在原地動彈不得。「你要幹嘛?」

「妳竟然就是我哥的前女友!那個眼光超差的前女友!」

「我哪裡眼光差?!」想也知道我和鄭律文的關係一定是被咩咩她們出賣的,也懶得裝傻了,乾脆直接反駁人身攻擊的部分。

「眼光差才會甩了我哥啊。」他撇撇嘴。「拜託,工作有前途、愛家又賢慧、外貌也不差、身高一八零,要不是眼光差,誰會想甩了他啊?」

「你是哥控嗎?」隨口就把哥哥的優點如數家珍地一一道出,只差在他眼裡畫幾顆崇拜的愛心了。「交往和分手本來就都是兩個人的事,雙方都應該負責好嗎。」

「那妳說他哪裡讓妳不滿意?」

「……呃……」

「說不出來吧!就說妳眼光差。」耀光得意的哼了哼,彷彿我的遲疑已經證實了他的論點。

好好好,是我眼光差,我該死!

「是說,明明分手了,妳見到我哥出現在這邊,非但沒逃走,反而還一天到晚到這來幫忙,妳……該不會是想復合吧?!」

「小聲一點!」我慌張的一巴掌拍上他的嘴,想阻止他繼續大小聲,沒料到出力過猛,反而把他的嘴打紅了。「啊!我不是故意的,對不起對不起!」

「天啊……要是妳真的成了我的大嫂,我還活不活得下去啊……」耀光無奈的搖搖頭。「都還沒結婚就對小叔動手動腳,我哥以前是不是也常被妳家暴啊?」

「我才沒有!」我焦急的否認。「好啦好啦你去休息喝杯水,今晚的客人我負責!可以了吧?」

「好喔!」他的態度瞬間一百八十度大轉變,立刻轉身悠哉悠哉的慢慢晃回吧檯。「態度要好喔!」

光年的生意一天比一天好,現在已經到了需要登記候位的地步,耀光還真的把外場放給我一個人處理,自己只悠閒的負責做飲料和結帳,簡直惡劣的慣老闆!

「怎麼今天都妳在端菜?」透過出餐的小窗台,鄭律文在我已經差不多來回奔跑二十幾次的時候,低下頭來看著我問。

「耀光欺負我啊。」逮到機會,我立刻告狀,還可憐兮兮的對他扁扁嘴,十分無辜。「他不知道在發什麼脾氣,要我今天晚上一個人負責外場。」

「我知道了,妳幫我叫他來。」

五分鐘後,耀光氣呼呼的走出來開始收拾用完餐的餐桌,還一邊碎念著什麼最毒婦人心之類的話。

 

「我送妳回家。」打烊之後,鄭律文拿起鑰匙,對著我招招手。

「喔……」我看了一眼欲言又止的耀光,和鄭律文一起走出店門。

往停車場的路上,他的腳長,邁的步伐比我大,走在我前面,突然想到什麼似的轉頭看我。「別跟小光計較,他從小就很依賴我,見不得別人對我有一點不好。更不要說是……甩了我的前女友了。」

「我……我知道。」雖然對於綠茶的話,我敏感的感受到了些許的酸味,但最終我還是訥訥的點了點頭,有些沮喪的看著地上往前走。

前女友。

被冠上這個稱號,就覺得離他好遠,更何況這三個字在今天晚上不斷被提起,錯誤、距離、後悔……被反覆交疊著。

「想什麼?」

上了車,我還是有些執著的陷在這糾結的情緒裡,引起他的好奇詢問。

「沒事,只是有點累了。」我避重就輕的搖搖頭,覺得並不適合跟他坦白這件事。

太自私了。

「累了就休息一下吧,到家再叫醒你。」

鄭律文平穩的踩下油門,熟稔的往我的租屋處前進,車內慣有的香氛,陣陣引誘起我的記憶,和他交往的時光、和他出遊的日子,都在他穩重的開車技術下一一浮現。

我閉上眼睛,佯裝睡著了,在許多往事的畫面之中想著我們應該怎麼重新開始……或是應該說,我該怎麼做才能讓他願意重新開始。

租屋處其實離光年不遠,大概十五分鐘的車程就能到了,而現在早已過了交通尖峰期,一路暢通的狀況下,很快就到了我家樓下,他將車停靠路邊,我聽見手剎車拉起的聲響,但他卻沒有叫醒我。

雖然不知道鄭律文在想什麼,但此時此刻我也有點耍賴的,想要藉著這樣的停滯,繼續和他共處在只有兩個人的私人空間。

這兩天的鄭律文,對我其實很好,昨天來辦公室找我的時候,很近,很親暱,今天在光年的時候,也幫我修理了耀光一頓,而現在在車上,雖然沒有交談,卻是好久不曾有的溫柔體貼。

「醒了就睜開眼睛吧!」似乎是識破了我的胡思亂想,他開口說。

我有些不好意思的睜開眼,發現他正側著臉看我,對我微笑。

好久,好久,好久不見的微笑。

從誤會爭執開始就不見的微笑,咩咩婚禮上也沒有出現的微笑,重逢至今都未出現的微笑,現在出現了。

我的眼眶裡迅速聚集氤氳濕氣,聚匯成水滴,只差一點重量就要往下掉。

他的微笑像是一種救贖,拯救我從分開開始就陷入死胡同的心情。

鄭律文拍拍我的頭,沒有對我的反應感到訝異,只是遞了張面紙給我,像是我不小心打了個噴嚏而已。

「想好要問我的問題了嗎?」

「嗯……」

「記得加標點符號。」

「你的個人生涯規劃是什麼?」

「嗯?」他似乎對於我沒頭沒尾的問題感到疑惑。

「你上次說,離職是因為個人生涯規劃。我想知道是什麼。」

「公司主管想把我外派到歐洲長期駐點,是很好的升遷,也提升了很多薪資,只是半年只能回台灣一次。妳覺得我的個人生涯規劃裡面應該要把這個選項放進來嗎?」

「聽起來,是很好的發展。」我說。的確是很好的發展,但並不是個能夠讓我輕易脫口說出應該要把這個選項放進人生的發展。

這個人生選項,代表未來的幾年,他將不在台灣,我看不到他、他見不到我,他會遠離這個熟悉的圈圈,在歐洲有新的工作、新的生活圈,然後他的生涯規劃當中我再也不存在。但幸好,他離職了,代表他的生涯規劃裡覺得自己並不需要這段發展。

所以他仍在我面前。

「是很好的發展。」他點點頭。「我想聽聽妳的建議,妳覺得我應該去嗎?公司目前為了留我,答應了讓我留職停薪兩個月的條件,如果我改變心意,這機會還是存在的。」

什麼?!我難掩震驚的看著他,眼睛睜的好大。

「妳覺得呢?」他笑著又問了一次,非從我嘴裡得到答案不可。

「……我覺得,你應該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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